镇住我的月娘娘 张长兴 “月娘为什么老追我?快告诉我,爸爸!” 我跺着脚,匆匆地问,急急地催。 这是我70年前的孩提时的事了。那是一个朗朗的夏夜,银盘般的月亮挂在中天。流了一天臭汗的我们,正坐着、躺着,在草坪上享受着月儿洒下的清凉光波。 在与父亲回家的 路上,我忽然发现月儿古怪:我快,它也快;我慢,它也慢;我停它也停!它不仅死死缠我,还眨着狡黠的眼睛,似乎在审视我…… 怎么办?只有有文化,村里人又公认知识广博的父亲,才是我的救星和导师。 想不到父亲也给我问懵了:先是一怔,驻了足,仰望月儿,又沉下头;右手在悉悉刷刷地搔着他那刚逾“不惑之年”却早已秃的头顶;末 了,眼眨了又眨,才溢出神神秘秘的一笑:“你还不太听父母的话!听大人的话,若是你真真正正听话,月娘娘便不追着你算账了!” 那天夜里,父亲授喻的“天机”搅得我好久好久不能入睡;又好久好久,我还在自省:是曾挖过别人一个红薯,还是骂过谁,或是因什么忿忿不平而顶撞过大人…… 为了月娘娘不再找我算账,为了平平安安的未来,我只能苦苦心心自责。只是责来怪去,仍是“剪不断,理还乱”!在我乱得糊糊涂涂时,一个满脸黑纹的怪老大婆,怒冲冲从天而降,利爪抓住我往天空一摔,我旋即又往深渊落去,我才于“啊——”的惊叫中的恶梦醒来…… 恶梦醒来,冷汗淋漓! 我当然得听话,不听话太可怕! 我对父母我言计听从。但我“听话”好久好久了,我做了好长好长时间的乖孩子了;然而,为什么每到月夜,还是“月亮走,我也走”呢? 问父亲,他不置可否,含含糊糊的。 待我问得急了,他只能眨巴着眼睛,沉思良久,说:“你要一直听话,永远做个乖孩子,月娘娘才不会追你啊!” 啊,“一直”、“永远”,苦海茫茫,何处是岸啊?每到月夜,在其他小伙伴欢快玩耍之际,月娘还是在紧追我不舍,我还在惶恐之中… … 似水流年。长大后我才明白,我走月走不过是十分普通的天体物理学现象;而且,月球还是无人住的荒漠;只有地球上的欧洲那么大,是没有任何生命的,绝对不会监督我、威胁我。 我当然明白,爸是怕我自以为是,怕我学坏,便要制造出神秘而恐怖的怪物来镇住我。 只有用神秘的永远不可知晓的怪物镇住我,我才会听话,才会做父母的乖孩子。 然而,几千年来,中国如我父亲的许许多多的长辈、官长们哪里明白,正是他们长期以来,在动机良好地人为制造出神秘而恐怖的魔影吓唬小人物的时候, 正当他们陶醉于我这样的小小百姓乖乖听话的时候,如我这样的千千万万的小小百姓便形成了特有国情、民情下的思维定势——碰到一时弄不 清的事物,无名的恐惧便临降了,探索精神便灰飞烟灭了…… 阿弥陀佛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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