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现在的老师初踏教坛是什么感觉呢?
而我当年的感觉,那是十分神圣的啊!
附
暖 与 冷
——沉浮舌耕之三
时序是一九七○年四月初的一天,我坐上离肇庆往水南山区的汽车。车儿啊,你太慢了!离我兴宁的家越远了,暂且无妨。田野越窄了,山越高了,我反觉清新!
在旧社会,如华师吴剑青教授说的“命苦不如趁早死,家贫无奈作先生”;如今,则是“仓库重地,地富反、坏、右、教师不得入内”;有的领导还说:“只有好好改造,你们教师还是有出路的,还可提拔当售货员嘛!”从部队农场出来,命运并不为难我(大概见我家庭成分贫农),我这个师院生并不去教书(我记得华师政治系校友、潼湖“老九”江中焕则分往高要人民医院),而是派我去金利公社革委会!我却是毅然往中学。若得不到学生称我老师,损失太大了!中学苦熬,大学五年,农场又两年,就是图中学生叫我“老师”的那一天……
车在水南镇停下,我与水南中学负责人下了车,往离镇一公里左右的学校走去。在公路上方,在两座大山夹着的深沟里,绿树成荫,透着几幢瓦房,这便是我日思夜想的归宿了!从孩提时,生活在“文化之乡”梅州的我,便把老师当“神仙”。报考师院,是我的第一志愿;如今,该是自己当“神仙”了,该是一番什么滋味呢?我的腿在飞跨,我的心在狂跳,我要迎接隆重的盛典,我要在心里摄下终生难忘的学生叫我“老师”的一幕!其心情,大概与在北京受毛主席检阅时差不多!
一入校园,许多学生便涌了来。负责人把我向学生作了介绍:“这是华师毕业的,教你们语文的老师。”他话音未落,那甜滋滋的、我日思夜梦、盼星星盼月亮的、少男少女纯真的、称我“老师”的声音,便从东西南北涌了起来——如暖流泡着我,如万千朵鲜花拥簇我,如春潮的欢喧扑来,令我如痴如醉……那十七年寒窗——包括1958年我星夜炼铁苦难当,国民经济困难时刻每天饥饿仍挑灯夜读,大学五年,其后又近两年农场死去活来拼命干的“脱胎换骨”,都在声声“老师”中得到了补偿……
我到底是书生气。“批林批孔”、“反复辟”、“反师尊严”之类便不断,真是“一年三百六十日,风刀霜剑严相逼”,直到今天,我还清晰记得文教斗、批、改负责人“矮仔王”在公社“学习班”的“架势”——
我们大气不敢出,规规矩矩地坐在台下等着“受训”。“矮仔王”昂首挺胸,迈着方步,怀里揽着一大抱“红书”,然后轰隆隆往讲台上一放,最后是如怒目金钢,随着口中的“老师们”一声吼,右手往前一伸,仿然是一挺机枪冲了过来:“我给你们送光明来了,这光明便是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;我向你们开炮来了,要穿过你们这些耙子,射向林彪、孔老二,要接受小将挑战!”尽管我满腹牢骚,因为,我出身好,又是红卫兵,又经上山下乡,怎么成了“孔老二徒子徒孙”呢?但也没办法,只能忍下怒火。幸好一回到学校,同学们亲热地叫我“老师”,我又忘却了痛苦了……
有一次,我带学生去深山开山造田。我情绪极坏,因为接妻来信,父亲因“历史问题”进了“学习班”,家里缺粮,快揭不开锅了!加上受了风寒,我到工地后没几下便挺不住了。匆匆在草堆躺下。想到十七年寒窗,竟凄凄凉凉在荒山,。想着想着,便模糊了……
“老师,老师!”听到叫声,,睁眼一看,原来在学生家!我喝了姜汤,用村民的草药水冲了凉,病便好了,那“老师”声声,更令人销魂:
“老师,我不知积了什么德,深山沟里也能碰到你这样的大学老师(按:应为念过大学的老师),毛主席真是好啊,派了你们来!”
“你们就是以往的‘举人’、‘进士’,以前的官老爷压迫百姓,你们却抛妻别子为我们造福,这世界真好哇!”
“老师,不要听上面说的那一套,‘乌金’(文化)就是比黄金值钱!我儿子若不认真读书,你给我狠狠打,不打不成器嘛!”
这近四十年前的事了。啊,近四十年,好漫长啊!但如今想起来,怦然心跳。而那年、那月、那日,是荒唐透顶令人咀咒的;那山、那水、那人,却是在溢散着人间的甜蜜…… (于2010年春)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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